日本思想家中村敬宇：洋夷扰周孔之邦而夺之，并非天道使然

近代日本给中国带来了巨大的伤痛，很多近代日本学者思想家也极力鼓吹对中国的战争，但是日本学者中也不乏强调以道义为基础的和平主义者，其中包括亲善论、联盟论者。

比如中村敬宇(1832年一1891年)就是代表人物之一。

中村敬宇是在明治时代与福泽渝吉比肩而立、但思想倾向明显不同的一代“思想家”。

他在幕府时代的“御儒者”身份、温厚的君子人格使他能够克服功利主义的激进与狂躁，站在东西文化交汇融合的高度追求一种和平的、道义的理想主义。

这也表现在他对中国的认识上。

同样是对1860年英法联军进攻北京迫使咸丰帝出走之事，中村敬宇在看到有关报道之后“慨然兴叹，不觉涕泗之潸然下也”，他感叹“今洋夷扰周孔之邦而夺之，则周孔之道，疑其或为灭矣。周孔之道灭，而天地得独存乎？”

在他看来，“周孔之道”是“天地之精神命脉”，具有永恒的生命力。

因此他认为“洋夷扰周孔之邦而夺之”并非天道使然，而是咎由自取。

他一方面批判洋夷“盗国”为不义之举，批判“膻夷横行，污蠛天地”，同时也从中国反思遭到侵略的原因，指出并非“洋夷巧于盗国”，而是中国“开门揖盗，亡其货财”。

当然他希望中国能够从中吸取教训而发愤图强的。

因为他精通历史，深切了解中国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大趋势，故而他对中国文化精神的普遍性与永恒性十分坚信，而且认为现实中国所遭遇的一时的不幸，也是由于偏离了此种精神所致，如果拨乱反正，未来的中国一定能够“变衰为盛、转祸为福”。

明治维新之后，1874年，日本正府决定不惜为高山问题与清国开战，中日关系陷入紧张局面，高山问题虽然后来通过谈判解决，但是日本朝野出现了一股对中国的敌对与轻侮情绪。

期间也有些出于功利的打算而提出“清国不可轻侮”之论，而中村敬宇在1875年4月的《明六杂志》上发表的《清国不可侮论》，则应该说是一种善意的劝告。

他列举了清国不可侮的七条理由，归纳起来，最重要的有以下几点：

• 第一是中国具有深厚的文化积淀与强大的文化潜能；
• 第二是中国天然物产丰富，许多技术也值得日本学习；
• 第三，借沙俄之例，说明“清朝为吾师匠之国，可畏而不可侮”。且不能“只见邻国之恶处而不知其好处，妄加讥讽”。

最后他批评那些以文明开化自居而蔑视中国的日本人，认为日本太妄自尊大，而且特别强调从今以后，日本应该着眼于自己的事，要知道自己之不足，“汲汲自治而无暇外顾，更何况敢轻侮他国乎？”

中村敬宇写于1876年的《栈云峡雨日记序》中再次论述了为何要与中国“亲厚”的道理，其中最重要的论断就是中国会衰弱，但是不可能永远衰弱，早晚会重新崛起，所以日本不能轻易侮辱中国，反而要亲善中国。

中村敬宇加入了创立于1880年的兴亚会，并赋诗以代祝词：

近来多结社，莫若兴亚会。亚细多邦国，莫若禹域大。交通二千年，人民互相爱。资彼以济我，文物及道艺。往古通使命，此事久已废。尔来通航者，商贾特竞利。况自欧美至，新巧喜机械。邻好却不讲，咄咄成怪事。赖今修盟好，两国驻公使。辅车相因依，山河誓带砺。以期亚细亚，御侮如兄弟。以抗四大洲，患难相救济。人民又振起，结社互勉励。今日始共会，开先为吉利。鸣呼忠信交，当去虚与伪。先于学语言，要须诚其意。鹦鹉与猩猩，能言何足贵？吾辈幸为人，愧于彼同类。

对于日本成立兴亚会，当时就有中国人就尖锐地指出：“日本人创立兴亚会，其志气则大，其名则美，而事势之难处、意见之各殊，则非特等于无补空言，且将类于阴谋诡计也。”

这并不是空穴来风，比如兴亚会会员官岛诚一郎与中国驻日公使馆成员的交往，其“全心致力于亲睦”，实际上是明治正府核心人物大久保利通交给他的任务，大久保利通被刺杀之后，他将以亲睦为名从中国驻日公使馆获得的重要机密情报，直接向右大臣岩仓具视报告，无形之中在琉球的交涉上给当时中国外交带来不可估量的重大损失。

由此可见，判断一个人是否真正亲善，还不能只看他之所言和表面上之所行，还要看他所言所行的动机与真实目的所在。

亲善的外表之下包藏“阴谋诡计”的伪善，为中村敬宇这样重视仁义忠信的正人君子所不齿。

中村敬宇“支那不可侮论”，实际上也是人与人之间应该讲求诚信的基本道德理念在国与国之间关系上的体现。

他1887年5月8日在《汉学不可废论》的讲演中说：“然与欧美外交之事起，以至于百事以之为师，邦人或自以为在清国人之上，于是产生了鄙视清国人之弊。”

中村敬宇从汉学家的立场出发，将“周孔之道”作为“天地之精神命脉”所系，认为中国不可能长时间陷入衰弱，早晚要崛起。

他为此认为只要象征中国传统文化的“周孔之道”还在，那么中国就不会亡，而“周孔之道”根本不会消失。

他还在“周孔之道”中寻找一种处理人际之间、国家之间的必要的伦理道德的基础，这种寻求人类的和平、诚信、亲善的努力，无疑具有普遍的、恒久的意义。

他也是近代日本的特立独行的知识分子，在日本“脱亚入欧”，全盘西化占据主流趋势的时候，大力宣扬古典思想文化，为保存日本古典文化立下功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