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接触书,是四五岁。在大连读大学的叔叔暑假来家,给我带了3本连环画册——《车》《轮船》《飞机》。我爱不释手,不仅经常翻看,还照着画。书中描绘的高速火车、深海潜水、宇宙飞船、星球旅行等预言,如今已成为现实。
1964年上小学,除了疯玩,最好的娱乐就是看小人书(连环画),印象特别深的是多集的《铁道游击队》《三国演义》《水浒传》,打打杀杀,符合男孩子特点,还激发了我的画画欲望,在作业本后画了很多骑马厮杀、飞机坦克大炮。应我的请求,父亲买过两本小人书,一是《战上海》,白描细线条,非常精致,故事性也强;另一本《捉舌头》,内容和画法一般。还借阅过表哥的一套《我们爱科学》,好像是杂志,很能开启想象力。
小学没毕业,我就随家里到农村去了。中学只看过两本书,一是跟同学借的苏联侦探小说,记不得名字,只记得里边插图是训练有素的军犬正替搭档的军官脱帽;还有一本是父亲珍藏的《林海雪原》,看后感受到长篇小说的吸引力。
1973年随父母回城,业余时间最大的娱乐还是读书。家里的书大多与父母工作有关,地质、水文、测量学、药理学看不懂,我便把人体解剖学翻了一遍。
母亲在高校医院药房工作,学校图书馆的阿姨来抓药,母亲就请他们帮忙借不能外借的书。中学那几年,我陆续读了《三言二拍》《说岳全传》《隋唐演义》等。
看《水浒传》和《西游记》,被里边的劫富济贫、替天行道、斩妖克难的故事情节和特色鲜明的人物所吸引。虽读不出深意,但就是觉得好看,一到学校就与同学白话。当时学校古文教得少,看《三国演义》只能囫囵吞枣。
一次母亲带回本《吉林师范大学学报》,是红楼梦批判专辑。我硬着头皮看,批判的内容没记住,倒把《红楼梦》里的人物关系、家谱图示、爱情悲剧、个性化的人物描写和一些诗词给看进去了,还恶作剧地模仿金陵十二钗的判词,给班里几个漂亮女生各写了一段,要好的男生居然能看出写的是谁。
还有一些书是同学间传借的。读《青春之歌》时,真有金圣叹所说的“雪夜读禁书,不亦快哉”的感觉,有一种澎湃向上的激情。
有一年春节到同学家拜年,其父母是省社科院的学者,书架上竟有欧阳山的小说《三家巷》《苦斗》。这两本书给我印象非常好,没想到革命题材的小说也可以写得如此浪漫和生活,里边的人物就像是街坊邻居的玩伴,天天在一起喜怒哀乐。
那段时间,苏联的文学作品像《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高尔基的《在人间》《我的大学》,对我影响很大。这些小说中的主人公在苦难中淬炼、在奋斗中成长的经历引起我强烈共鸣。
一次到同学家玩,看到他哥哥的一本艾思奇主编的《辩证唯物主义历史唯物主义》和一摞20世纪50年代的《收获》杂志,一并借回。杂志很快看完,书看了好长时间,虽然看不太懂,但其中的哲思、原理让我对世界有了朦胧的认识。这是我看过的第一本启智的书,我后来以理科生身份报考哲学专业研究生,与之不无关系。
回想上世纪70年代中期,虽然没有读书的氛围、没有多少可供阅读的书,但的确是我通过各种办法读书最多、最集中的时期。读书的点滴积累,就像山中流淌的小溪,经雨水冲刷、甘泉涌入,渐渐开阔、汇聚成河,在时代激流中,启蒙人生理想、崇尚英雄形象、憧憬浪漫爱情、理解复杂社会、区分人性善恶,不断固塑三观的雏形,补充了扭曲的学校教育,丰富了内心世界,提升了认识水平和境界,有如登山远望,一览众山小。那些书,就是攀登途中精神的灯火。(李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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