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夏在北戴河
说起绿眼虫,学过生物专业的人都知道,但我这里不想说它在显微镜下怎么样,是那年我穿的棉大衣上,沾满了绿眼虫。
同学刘军卫是邯郸武安人。那年秋天,他犯了偏头疼,告假回家住了几天。到了预定回来的时间,我骑自行车去磨头火车站接他。
那时邯郸到磨头只有一趟直通车,可时间太不合适,下午2:20从邯郸出发,到磨头是11:40,还经常晚点。坐其它的车,则需要先到石家庄,然后换乘石德线上的车。但磨头是个小站,大多数车不停,我走过几次,也是将近12点才能到。磨头站到学校还有五里路,深更半夜的,有做伴的才敢走,否则就是等到天明。正好有辆自行车,接军卫是绝对的。
自行车是藁城同学刘建华的。现在的自行车满大街都是,可在那个时候,却是个稀罕物,一栋宿舍楼也不见几辆自行车。我参加工作后,虽说有工资,短时间内还买不起自行车。
下了晚自习,回到宿舍,我给建华说了声,把自行车推到楼前。刚骑上要走时,建华说等等,后半夜冷,一会儿他拎出一个黄棉袄,让我穿上。我知道这是军卫的军大衣,去接他,穿他袄,正合适。
到大门口时,门岗正在关门,问我干嘛,我说去磨头接个同学,12点的火车。他说:“我认得你,先把门锁上,你回来再喊我,我不睡。”
门岗认识我,是因为前几天差点撬了门口的信箱。张英要找一封信,不知怎么拉上了我。在门岗小屋没找到,就去屋门口挂在墙上的信箱里掏。信箱有个用锁锁着的小门,正想怎么打开小门时,门岗上厕所回来,把我们扣下,要找人喊我们系领导来。
我解释说,我们是来送信的,可把信塞进去了,觉得还有句话要说,就想再抽出来。门岗说,这个信箱是定时开的,邮电局的人才有钥匙,本来怀疑你们是偷信的。算了,走吧。于是网开一面。
骑上车的时候,想起上次的事儿,还是感觉很愧疚,骗个老实人,太没有水平。但想起那封信,很可能对张英很重要,也慢慢抚慰了自己纠结的内心。
从门口往东走还有点灯光,再拐弯向北,就是一片漆黑。不过这条柏油路是通往衡水市的主干道,时不时就有车经过,视觉慢慢适应了路面,轻松前行。
已是初冬,一个人走在熟得不能再熟的路上,微风吹落路边残存的柳树叶,落在头上脸上车把上,很是惬意。想起在这个路上,饭后散步,追逐打闹,老师带领我们辨析植物种类,甚至口头考试,心里暖暖的。
所谓的口头考试,就是老师从路边随便拔起一棵草,或者摘下一朵花,我们就要说出它的科、属、种。当时有首歌叫“路边的野花不要采”,每当唱到这里时,我们便齐唱:不采白不采!哎!不采白不采!但这时候,都只能在心里憋着,最多就是在同学间对视一下,一起笑笑。
每到周六或周日,如果不上市内玩,磨头总要去的,理发、洗澡、看电影等。有几次我们从磨头回来,懒得绕学校大门,就从这条路斜插入学校的后墙,找几块砖一垫脚,就翻了进去。我估计这样干的男同学不少,墙上的痕迹就是证据。
轻车熟路到火车站后,离车到站还有一个小时,等呗!可能那个时候生活节奏太慢,在车站等个十多小时是常有的事儿。不像现在,一分钟就得看一次手机,半小时就要决定一件事,如果能有十个小时,就能把九年义务制教育里所有的课本,装在一个纽扣大的U盘里。
进站出站就那几间通屋,也不怕错过了,正是深夜,只有几个值班的工作人员。冷清、寂寞、疲倦袭来,我把身上的大衣紧了紧,暗暗感激建华的细心。
到点了,没有人出来,估计又是晚点。十分钟、半小时过去了,出来一群人,没有军卫。问了问,正是这次车。我看着表,又等了半小时,看来只能空手返回。
来的路上想到能接到军卫的有说有笑,没想到回的路上没接到他凄冷烦恼,前边路西有两道灯光,应该就是拐的路口,我扭转了车把。
没想到前车轮一低,“哧溜”一下,裤腿一凉才知道,我连人带车骑到了水沟里。
衡水师专的前身,是河北农大衡水分校。建校的时候响应国家号召,矗立在了白茫茫一大片盐碱地的中心。学校坐北面南,门前是一条东西路,墙东是一个小河沟。
小河沟南北流向,上面有个东西桥和东边到衡水市的南北大道相通。我是拐早了,更是大意了,相当于在家门前摔了一跤,心里那个后悔呀,真想扇自己几耳光。
多少年后,我一直在反思,为什么就不下车看看呢?一个人骑个自行车,停下来,看看路,能有多么难?
有一年弟弟从外地用一辆大卡车拉水泥,三人坐在驾驶楼,走到家门口时却发生了意外,靠右边那个人惊慌失措跳下车,没想到车一翻,车身压在他身上,当场死亡。
现在我明白了,这都是因为这“最后一公里”!
好在沟不深,刚能过膝,可里面几乎是学校排出的生活污水。我急忙人先上来,找个踏实的落脚点,把自行车拽了上来。那时我在想,如果捞不上来,就先回学校,等起床前喊个人来帮忙。
链子落了,我推着自行车,两条腿越来越冷,寒意上窜,打了好几个冷战。到学校门口时,灯果然亮着,我喊了声“开门”并拍了几下,门岗便来了。等开了门,也不言语,低着头推着车,赶紧走。
宿舍楼的大门我没记得关过,楼前的锅炉烧得正欢,我突然有种千里奔波回到家的温暖。把自行车放进楼道,几步上了二楼,推开宿舍门时,鼾声此起彼伏。我心里暗自庆幸。脱掉棉大衣,把绒裤秋裤剥下来,在暖气片上一一放好,悄悄地上了床。
这一觉睡得好,醒来看看手表,已是11点多。宿舍没人,楼道里也没有声音。我摸摸裤子,热腾腾的,棉大衣也已干透,我舒了一口气。穿上衣服,水房冲了把脸,到楼下安上车链子,再上楼时,同学们已陆续下课回来了。
进门时,吉升和满库在围着棉大衣看,我知道坏了,但也没法躲。大衣倒是干了,可上面还残留一些脏东西,绿绿的一片。
吉升问我:“掉水沟了?”我只好说是,他们就笑了。满库说:“早上喊你吃饭,你怎么也不起,闻到衣服上的味儿,知道你去采集绿眼虫了。”吉升表扬我采集得多,应该给奖赏,满库就找出两包感冒冲剂,用茶缸冲开了,笑着让我喝下去。
中午马军和满库把饭打回宿舍,特意买了条鱼,也说是采集绿眼虫的奖励。一条鱼7角,是一盒玉兰烟的价格,平时根本舍不得。有一年到北京,看人民大会堂需要5角钱,我硬是嫌门票贵。一条鱼一顿饭就吃了,而一盒烟减省点能吸十多天,我明白大家的心意。
吃饭后外宿舍还有女同学来看我,知道我一上午没去上课,担心出了什么事。纸里包不住火,我只好把包袱抖了个底朝天,一个个都笑成了一朵花。
我一开始觉得丢人,但大家都知道了,也变得无所谓。2017年我们班同学聚会,我们又专门乘车来老宿舍看,我说起这个绿眼虫的故事时,大家都没有了一点印象。
也可能这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同学们对我的关心,让我以后每个晦暗的日子,都能汲取着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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